退休老頭兒任志強：大炮變綿羊

    1、退休老頭兒

    大概很難在別的場合看到這樣的任志強。

    舞臺上，他穿著海魂衫，戴著紅領巾，身子隨旋律微微晃動。一首《祝酒歌》被幾個和他一般年紀的長者唱得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多數(shù)詞句不在調上。他拿著話筒微笑，有些訕訕的表情。

    這是阿拉善SEE生態(tài)協(xié)會（以下簡稱阿拉善SEE）在長沙舉辦的2017年企業(yè)家公益之夜。13年前，在阿拉善月亮湖的一頂帳篷里，心懷“治理沙漠、治理沙塵暴”的雄心壯志，67名企業(yè)家成立了阿拉善SEE。任志強是創(chuàng)始會員之一。

    在公眾的認知里，任志強“梗著脖子”“板著面孔”“怒目圓睜”的單一形象已然定格。曾經(jīng)不止一次有人問他，為什么總是不笑？他回答：“因為你們看到我總是在工作場合?！被蛘叻磫枺骸拔覄偛艣]笑嗎？”

    晚宴開始前，任志強挨桌握手寒暄。這不是一個輕松的活兒。13年間，阿拉善SEE的會員已超800名，此次到場者即近400人，不斷有人要求合影，他來者不拒，臉上始終保持微笑。夜里10點多，他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走出會場，門口仍有一撥人圍著，等待與他合影。

    也許是花白的頭發(fā)為他添了些慈祥之態(tài)，任志強整個人感覺柔和了許多。晚宴前一天下午，我們采訪了他，聊得興起，原定的兩小時又延長了半小時。每一個問題他都答得認真，娓娓道來如講故事一般。臨走，他對我們連說幾聲“辛苦了”。

    幾年前，本刊第一次采訪任志強，相比當時“孤傲如雄鷹”的印象，如今的他多了許多人情味。至少在這個只關乎公益的場合，他一點也沒有表現(xiàn)出向人開火的性格，甚至還會示弱。

    晚宴次日，阿拉善SEE 2017年度會員大會召開。在重要議程章程修改環(huán)節(jié)，因為對某一項章程的合理性普遍存在異議，章程委員會主席喬文駿在臺上被眾會員輪番質問。任志強舉手發(fā)言：“剛才你們?yōu)槭裁闯臣?？因為我。如果有錯誤，不應該是章程委員會的責任，應該是我們那屆理事會的責任?！彼前⒗芐EE第五任會長，爭論中的那項章程正是源自他任期內的遺留。

    現(xiàn)場有人起哄：“您是承認錯誤嗎？”

    任志強毫不猶豫地回答：“我是承認錯誤?。　?/p>

    “好！”現(xiàn)場響起一陣掌聲和歡呼聲。

    2014年，從華遠地產董事長一職退下來以后，任志強百分之八十的精力花在了公益上，投入時間最多的當屬阿拉善SEE。2014年到2015年，他擔任阿拉善SEE第五任會長期間，“大概四百六七十天，相當于三分之二時間在為阿拉善SEE奔走。”

《中國慈善家》2017年12月刊封面

    此次會員大會將選舉產生第七屆治理團隊，上臺發(fā)表演講時，他開口介紹自己：“我是一個退休老頭兒。”

    這是他如今給自己的定位。這一定位的背后，他過往引發(fā)的所有激烈爭議、他的強悍與鮮明的我行我素悉數(shù)散去，回歸平淡，甚而有落寞之感。

    在與阿拉善SEE相伴的這13年里，在輿論世界中，他是人盡皆知的“任大炮”，是“暴利追求者”。他對房價上漲的預測，“我只為富人蓋房子”“應該把窮人用圍墻圈起來”等刺耳的話招人痛恨和鄙視。一本雜志曾做了一期封面報道，冠以標題“‘人民公敵’任志強”。而隨著房價一路飆升，他曾經(jīng)的預言成真，他又被封為“房神”，并成為“姑娘們最想嫁的人”。恨他的人和愛他的人都是出于同一個理由：愛憎分明，不說假話，講理。

    潘石屹了解任志強，他覺得任志強“肯定不壞”，最多是在表達中，坦率得讓人感覺有點不成熟而已?！叭绻覀冇龅缴砘細埣驳呐笥眩蠹乙话愣紩竦匕堰@些人說成‘視力有障礙的人’‘行動不方便的人’等等。但任志強一定會說，‘你這個瞎子’‘你這個瘸子’……別人生氣不高興了，他可能還會接著說一句：‘這難道不是事實嗎？’”潘石屹說，這是任志強一貫的表達方式。

    原搜狐網(wǎng)總編輯劉春曾說：“跟他（任志強）交往久了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，他除了直之外，還特別好脾氣，他大大咧咧，他無所謂，他不生氣，他享受著人們對他的‘欺負’?！?/p>

    任志強在微博上曾有三千多萬粉絲，他很得意地分享過他在微博上的待遇：“在微博上，有一個人罵我，我不用去回罵，會有100個人替我去罵他，結果那個人的微博關了，我的卻不用關。”

    但他的微博還是被關了。因為對某些話題的過激評論，去年2月，他的微博賬號被關閉。

    阿拉善SEE伴隨了任志強的不變，也見證和促動了他的變。在阿拉善SEE的13年間，他曾當選為監(jiān)事長、章程委員會主席、會長，是迄今唯一一位把阿拉善SEE治理團隊三個重要職務都當過一遍的人。

    韓家寰是臺灣大成集團董事長，阿拉善SEE第三任會長，他回憶說第一次見到任志強時有些“害怕”，后來相處久了覺得他“很好玩”，“氣嘟嘟的，吵起來很大聲，而且很會講話，一下把那個理就占到了?！?/p>

    “越來越柔軟了”，阿拉善SEE第六屆副會長童書盟評價任志強。在阿拉善SEE，她見過很多任志強以往不曾有過的樣子，“為了賣小米他扮演成大廚去做飯，如果有小孩子的活動，他還會給小孩子編頭繩、扎發(fā)卡。這些都是他放下架子去做的，但不是裝樣子，真的是發(fā)自內心喜歡這些?！?/p>

    曾經(jīng)有媒體到內蒙古阿拉善地區(qū)探訪阿拉善SEE荒漠化防治項目“一億棵梭梭”，拍下了任志強雙膝跪地為志愿者示范種梭梭樹苗、錄繞口令為梭梭項目募款的樣子，“這還是任志強嗎？”這家媒體感慨。

    “退休老頭兒任志強”好像有另一副形象了。正如潘石屹所說，過了60歲，任志強把大量的時間放在公益事業(yè)和環(huán)保上，勁頭十足，似乎真正的生命才剛剛開始。

    2013年11月9日，阿拉善SEE 2013年度會員大會暨公益晚宴在北京召開。任志強以高票當選阿拉善SEE第五任會長。圖為任志強與阿拉善SEE的創(chuàng)會會長劉曉光（中）、阿拉善SEE第四任會長馮侖合影。

    2、大炮和綿羊

    從成立開始，一群大佬就在阿拉善SEE展開了博弈，劉曉光、王石、馮侖……無一不是在自己企業(yè)里說一頂十的人。任志強回憶，第一次開會就吵架到凌晨4點。

    那一次，創(chuàng)始會長劉曉光從兜里拿出一張紙條，宣布他擬定的理事會名單，名字還沒念完就被搶走撕毀。在一片吵嚷之后，這個組織的游戲規(guī)則得以確立：一人一票，競爭上崗。

    阿拉善SEE治理團隊由理事會、監(jiān)事委員會、章程委員會組成，三個機構各自制衡，共同完成治理。會員大會是阿拉善SEE的最高權力機構，由協(xié)會全體會員組成，理事會是會員大會的常設機構及決策機構，代表會員大會行使職權。監(jiān)事會為阿拉善SEE最高監(jiān)督和裁判機構，章程委員會負責協(xié)會章程的修改和解釋。

    在最初的兩年里，任志強都沒入選治理團隊（2005年競選是因為盧正昕不能繼續(xù)擔任監(jiān)事長而進行的補選），這是他不曾想到的。以往都是別人主動找到他，請他擔任某個職務，他都是客氣或推脫的角色，但在阿拉善SEE，過往的經(jīng)驗不靈了。

    2007年，第二屆換屆競選，任志強拿著那本封面為《“人民公敵”任志強》的雜志上臺，“我被稱為‘人民公敵’，我最大的罪狀就是說真話。”他指著雜志說，“如果我能當選，我一定會說真話?！?/p>

    這一次，他高票當選，出任監(jiān)事長。這一屆的會長是王石。

    王石曾說，他在阿拉善SEE學會了妥協(xié)。這其中大概少不了任志強的“功勞”?！巴跏敃L，我們在理事會上經(jīng)常吵架。”任志強說，“他為什么妥協(xié)呢？權力制衡，我們監(jiān)事會老管著他，不妥協(xié)不行，不妥協(xié)我們投訴他，罷免他，就得妥協(xié)?！?/p>

    一次理事會上，執(zhí)行理事會批準將一筆500萬元的閑置資金用于短期投資，此后，秘書處在沒有理事會授權的情況下又投入800萬元，雖然最終獲得了幾十萬元的盈利，但任志強后來在大會上不留情面地批評此舉“存在財務風險”。最終，該事件以“秘書長楊鵬承認錯誤，會長王石公開檢討”作罷。

    “我（監(jiān)事長）的任務就是告訴你什么不能做，章程規(guī)定什么我就按章程辦，章程不合理再修改章程，修改完章程以后我才按新的章程去辦?！比沃緩娬f，這就是權力互相制衡。

    任志強任職監(jiān)事長時給錢曉華留下了深刻印象。錢曉華是阿拉善SEE第六任會長，融創(chuàng)（中國）上海董事。“他說話一點不客氣，但是他心很細，有很多觀察，非常講道理，有根有據(jù)，他當監(jiān)事長的時候給人提意見也是根據(jù)章程，第幾條，第幾條，都有依據(jù)的?！卞X曉華說。

    任志強任會長時，錢曉華擔任監(jiān)事長，有一件事雙方印象都很深刻。2014年，理事會通過投入1200萬元購買諾亞財富理財產品的決議，資金進入資本市場后出現(xiàn)風險，監(jiān)事會要求理事會拿出合理解決方案，否則就在全員大會上通報。幾經(jīng)商議，任志強決定讓理事會承擔責任，所有同意該項決議的理事共掏腰包把資金缺口補上，“公益的錢不能讓它沒了”。結果出乎意料，“我們的表態(tài)讓諾亞財富很感動，他們的合伙人把這個產品買了，把錢按照原來約定連利息都給我們，他們把這個責任承擔了。”任志強說。

    錢曉華能感受到任志強當時的緊張和壓力，“但他覺得我說得有道理，他也當過監(jiān)事長，要像平時他比較強勢的作風，他肯定說那不行。（這一次）他一句話也沒有。”

    王石對任志強有過一句評價——“公益慈善讓他由大炮變綿羊”。任志強承認這個說法，他說，角色變化對自己影響很大?！拔耶敱O(jiān)事長的時候，可能開炮比較多，因為要管別人。當會長的時候就要聽別人的多一些。角色不一樣，不能老開炮，人家是來監(jiān)督你的?！彼眉彝プ鞅龋诩彝ダ镆粋€人可能是父親，同時可能也是兒子，還是孫子，不能用當父親說話的語氣跟自己的父親說話。

    對規(guī)則的服從，使得阿拉善SEE十幾年來不僅沒有吵垮，反倒越吵越好?！拔覀兂臣茏罨镜墓餐c就是所有人都是為了讓它更好，不是為了某個人好，或者讓某個人不好。我們吵架是有規(guī)矩的，是按規(guī)則來的?！比沃緩娬f。

    他自詡為“最不強勢的會長”。但在別人眼里，他依然很兇。

    坊間有傳言稱，阿拉善SEE的秘書長是最難當?shù)?，因為這個職位面對的是眾多習慣了“指手畫腳”的企業(yè)家，個個都很強勢。劉小鋼是截至目前任職時間最長的一位秘書長，與韓家寰、馮侖會長合作之后，在任志強任會長期間，她還擔任了一段時間的秘書長，后來因為身體原因提前卸任?！埃ㄈ沃緩姡┙^對強勢，他經(jīng)常罵我?！眲⑿′摶貞洠暗撬麖妱萦幸粋€優(yōu)點，他有非常好的習慣，會花很多的時間對事情做了解，他覺得他懂很多東西，所以他會強勢，而且他很多東西的確是對的?！?/p>

    任志強出任會長，將企業(yè)運作流程帶到了阿拉善SEE，希望借此提升團隊執(zhí)行力?！八麑γ考虑榈囊蠓浅８撸@是好事。所以我有時候跟大家說，你們不要覺得任會長在批評我們，其實是任會長在塞東西給我們，我們跟企業(yè)比，跟任會長自己的華遠比，肯定很多東西做得沒那么嚴謹，那現(xiàn)在任會長用這樣一個標準來要求我們，如果我們這樣做的話，只會讓團隊越來越好。”劉小鋼說。

    2015年，任志強卸任阿拉善SEE會長時，秘書處制作了一個短片《致敬任志強》。短片里，工作人員們普遍表示，任志強兇、嚴格，但很多人也同時提到一個詞：可愛。

    曾經(jīng)有媒體到內蒙古阿拉善地區(qū)探訪阿拉善SEE荒漠化防治項目“一億棵梭梭”，拍下了任志強雙膝跪地為志愿者示范種梭梭樹苗、錄繞口令為梭梭項目募款的樣子，“這還是任志強嗎？”這家媒體感慨。

    3、把公益特別當回事兒

    兩年會長任職期滿，任志強發(fā)表卸任演說：“我一定要干得超過前四任會長，而且要給后面的會長巨大壓力，讓他們投入更多。”幾百名企業(yè)家三次全體起立為他鼓掌。

    他的成績有目共睹。

    在任志強任期內，阿拉善SEE發(fā)展了近300名新會員，超過前10年的會員總數(shù)。阿拉善SEE內部有說法稱，到了任志強這一屆，阿拉善SEE總部不僅是宣傳隊，還是播種機。任志強到全國各地找當?shù)仡I袖級的企業(yè)家，說服他們舉大旗，在當?shù)爻闪h(huán)保項目中心，“這些新發(fā)展起來的項目中心不像馮侖（阿拉善SEE第四任會長）那一屆本來就在當?shù)赜谢A，任志強這一屆可以說是平地起高樓。”有了項目中心就有了自我造血模式，中心在當?shù)刈晕野l(fā)展，中心與中心之間在發(fā)展會員、做環(huán)保公益項目等方面也會互相競爭。在阿拉善SEE內部，這一度被認為是任志強任期內最大的貢獻。

    在任志強任上，“一億棵梭梭”和“任小米（沙漠節(jié)水小米）”成為阿拉善SEE荒漠化防治和解決扶貧問題的兩大法寶，“梭梭”和“小米”也逐漸取代“大佬”，成為公眾眼中阿拉善SEE新的標簽。

梭梭

    梭梭被譽為荒漠生態(tài)的保護神，一棵梭梭能固10平米沙，“一億棵梭梭”的目標是用10年時間在阿拉善地區(qū)種植1億棵梭梭樹，恢復200萬畝植被。小米與其他作物相比更節(jié)水，阿拉善SEE采用滴灌技術，1斤小米可以節(jié)約1噸水，“任小米”通過與阿拉善當?shù)啬撩窈献?，推廣小米種植，由社會企業(yè)為阿拉善的小米打通銷售渠道，將其推向市場，為牧民創(chuàng)收。

    “梭梭2017年已經(jīng)種植70萬畝，明年可能超過100萬畝，可能用不了10年我們就能提前完成‘一億棵梭梭’?！比沃緩妼椖窟M展一清二楚，“小米從前兩年種二三十畝到二三百畝到現(xiàn)在上萬畝，我們準備擴大到15萬畝，這樣整個騰格里沙漠地區(qū)的水資源就會大量回收，我們去年節(jié)水210萬立方米?！?/p>

    但他并不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?！靶∶缀退笏蠖疾皇俏遗摹Ｐ∶资堑谌雾n家寰弄的，梭梭簽協(xié)議是第四任馮侖簽的。這兩個項目應該說都是前面的人打下的基礎，梭梭在我這一屆開始大面積種植和擴大化，小米是我這一屆擴種以后開始引入市場，叫‘任小米’是因為我這一屆當會長，所以以我的名義來進行推廣和推銷，一直延續(xù)到現(xiàn)在。”

    馮侖曾經(jīng)評價任志強，把自己的事兒不當回事兒。任志強任華遠董事長時，在任何場合從來不提華遠的成績，也不曾為華遠做過一次廣告。

    但是對于阿拉善SEE，任志強從不避嫌。

    在任志強掛職的多個實體，他無一例外均對阿拉善SEE進行“推銷”。他擔任主席的中國城市房地產開發(fā)商策略聯(lián)盟，一半以上的會員被他拉入阿拉善SEE；他創(chuàng)辦的金融博物館讀書會，理事里有一半以上是阿拉善SEE會員；他擔任會長的全聯(lián)房地產商會，有一部分人加入到阿拉善SEE。

    2015年1月13日，中糧我買網(wǎng)聯(lián)合阿拉善SEE生態(tài)協(xié)會和大成食品召開新聞發(fā)布會，正式推出阿拉善沙漠節(jié)水小米，因任志強擔任阿拉善生態(tài)協(xié)會第五任會長，沙漠小米也因此被定義為 “任小米”。潘石屹出席了此次發(fā)布會。

    他在一切可能的場合向人推銷“任小米”，“拿出你們的手機搜索任小米公眾號，在公眾號上去買小米?！痹谝淮畏康禺a年會上，任志強收到80多萬元對阿拉善梭梭、小米的認購款。他和王石參加中城聯(lián)盟會議，一頓午飯下來，在王石的幫助下，任志強賣了330噸小米。

    阿拉善SEE會員也會把禮金折現(xiàn)成梭梭或小米。潘石屹的兒子結婚時，馮侖送了50萬元的禮金，在任志強的“搗亂”下，這50萬元禮金變成了荒漠上的5萬棵梭梭。

    “宣傳企業(yè)是以營利為目的，我們更希望企業(yè)的宣傳是靠實業(yè)操作，而不是靠嘴皮上去說；但是公益組織不一樣，公益組織如果不做大規(guī)模宣傳的話達不到效果?！比沃緩娬f，很多時候，環(huán)境保護的宣傳工作和地方政府的形象會有沖突，比如給一個學校捐贈凈水機，那里的水比較硬，水質不好，但相關部門不會讓辦捐贈儀式，也不能做宣傳，“你送凈水機是個好事，但你宣傳我的水不好，這就不是好事了?！?/p>

    類似的事情經(jīng)歷多了，大家都心知肚明。環(huán)保是好事，但很難上電視，也很難上報紙?！霸趺崔k呢？就只能靠我們自己去宣傳，把這個事說清楚，讓更多人知道?！比沃緩娬f。

    在擔任會長期間，他把發(fā)展新會員作為自己的首要任務，“我們不僅僅是要錢，不是說你捐了一百萬就能解決問題，而是說讓更多的人來參與。環(huán)保如果不能影響更多人參與，只是少數(shù)精英在做的話是做不來的?！比沃緩娬f，阿拉善SEE不僅需要“大佬”參與，更希望中小企業(yè)主乃至所有人都參與。

    當選會長那年，他給自己存了20萬元，作為阿拉善SEE活動經(jīng)費，到全國各地發(fā)展會員、宣傳環(huán)保。兩年下來，賬戶余額還剩6000元，“都花在這些公益活動上了，住宿、車票、飛機票等，都是自己掏錢?！?/p>

    此前，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歷任會長中做得最好的，讓他欣慰的是，“我下一任比我做得不差，甚至還更好。”

    在任志強任上，“一億棵梭梭”和“任小米（沙漠節(jié)水小米）”成為阿拉善SEE荒漠化防治和解決扶貧問題的兩大法寶，“梭梭”和“小米”也逐漸取代“大佬”，成為公眾眼中阿拉善SEE新的標簽。

    4、定海神針

    加入阿拉善SEE 13年，任志強在四屆治理團隊均擔任過職務。他曾經(jīng)想過，是不是該讓位，把機會留給更多年輕人，但今年年初劉曉光的去世改變了他的想法?！八〞怨猓┬度螘L的時候，我們曾經(jīng)提出讓他當榮譽會長，終身的，他拒絕了，更重要的是他仍然每一次都競選理事，所以當他去世以后，我想他這種精神應該在所有會員中發(fā)揚?！?/p>

    任志強說，他希望繼續(xù)努力為這個協(xié)會做出貢獻，種子種下了還得讓它們長成大樹變成森林。

    張媛是阿拉善SEE生態(tài)協(xié)會現(xiàn)任秘書長，任志強的做法讓她覺得安心?！拔覀兊膭?chuàng)始會長曉光總去世太早了，我覺得任會長受到了很大的影響。他可能就覺得，突然間這個機構的擔子落到他的身上了。之前曉光總在，是大家的主心骨，曉光總走了，那可能任會長要成為大家背后的一個定海神針的感覺。所以很多時候他會站出來，擔當、調節(jié)、找資源?！?/p>

    阿拉善SEE 2017年會員大會前夕，張媛在群里“嚷嚷”：“這么多會員來參加，我們沒有這么多預算開這個會，誰有免費資源可以提供一下嗎？”

    張媛回憶：“任會長馬上跑了出來，他就去聯(lián)系了這個五星級的酒店免費給我們開會?！睆堟抡f，按照公益組織的標準，是不可能有預算在五星級酒店開會的。

    在任志強的張羅下，大會場地和餐飲由長沙君悅酒店提供，晚宴由阿拉善SEE湖南企業(yè)家會員支持，參會的人自己承擔路費、住宿費，沒有接送機服務?！白畛蹰_會預算很高，我說不行，花這么多錢去開一個會那還得了？所以大家分了，你弄一點他弄一點大家把它分了?！比沃緩娬f。

    會員大會前夕，任志強提前到達長沙，和長沙的會員一起吃飯。席間閑聊，有人說：“大家參與競選都在拉票，你不用拉票，我們替你拉票，就希望你一定在里頭。你在里頭我們放心，新選上了不管誰他都不會干壞事，有人監(jiān)督他?！?/p>

    毫無懸念，他高票當選理事。實際上，除了前兩次落榜，往后每一次他總是以極高的票數(shù)當選。

    任志強覺得，敢說真話或許是自己唯一大于其他人的正面作用了，“所有的成績一定是大家共同所有的，我出去全都這么說。論出錢有人比我多得多，但我的好處就是利用我的社會影響力，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喜歡說真話的人，我可以讓這個組織被大家認為是誠信的。”

    前不久，任志強受邀參加一個會議，主辦方安排一位畫家為他現(xiàn)場畫了一幅畫。他當場把這幅畫拍賣，宣布所得100萬元全用于公益和環(huán)保事業(yè)。他回憶道：“然后拍得的人跟我說，他要把這幅畫拿出來捐掉再拍一次，他希望有更多的人參與其中，為社會，為公益做出貢獻。”

    任志強很感動，他說，有更多的企業(yè)家把自己的財富用于支持社會公益活動，這個幸福，比被關了微博的失落強太多了。

    童書盟記得，任志強微博被關的那段時間，朋友們去給他過生日，他整個人都很落寞，“好像一下子把他另外一個世界的門給關上了。我說怎么辦呀？他說沒什么辦法，就慢慢地接受唄?！爆F(xiàn)在，“關掉了微博的一個門，他又有另外的時間去閱讀和去做公益了?！蓖瘯苏f。

    “我覺得，人生要考慮的是當你遇到問題的時候，是不是就不能傳播社會需要的知識、經(jīng)驗或者其他東西了？我覺得不是。我覺得我利用大量的時間去做環(huán)境公益工作，我們收獲也很多，我們得到的樂趣不比在微博上得到的樂趣少?！?在12月初的一次活動上，任志強如是說。

    同在這次活動上，任志強的一段發(fā)言被評價為“有點看破紅塵的味道”?！拔揖褪莻€退休老頭兒，不可能有什么遠大的目標，也沒當過國家干部?！彼f，“但是作為企業(yè)家，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，讓每個人的善心都被喚發(fā)出來，如果每個人都從善的角度出發(fā)，這個社會一定比現(xiàn)在更好。”

    類似的話他早就說過，在那一本他曾經(jīng)寫到深夜痛哭的回憶錄《野心優(yōu)雅》里，任志強寫道：“我只想保持自己的原汁原味，我愛這個國家，愛這個民族，愛這片土地，我希望這個國家變得越來越好，成為國人的驕傲?！?/p>

    他的這份善心是一直存在的。